本文转自:南海网
新海南客户端、南海网、南国都市报记者贺立樊文/图
年1月23日上午,伴随阵阵汽笛声,“海棠湾”轮载着名旅客驶离秀英港,朝琼州海峡北岸驶去。这是它的首航,也是它从此日复一日的航路。
7年时间,渡人于琼州海峡南北,“海棠湾”轮默默重复着单调的航路。当总里程超过十万海里、一万多个航次之后,一趟又一趟的摆渡,无意间,它也成了“路”。
无数人在这条“路”上离去和归来。有人看尽海峡的美丽,有人尝遍生活的滋味,18海里的旅途只是人生一瞬,一群摆渡人试图让这一瞬充满温度,成为值得回味的风景。
“海棠湾”轮。记者贺立樊摄
人在途中
接到台风停航的通知,“海棠湾”轮终于可以歇一歇。允许航行的日子里,海峡间的轮渡24小时不停歇,一位又一位旅客从码头登上渡轮。年5月,海南全省港口旅客吞吐量达到91.33万人,其中也包括一个深夜踏上甲板的男人。
他在5月31日凌晨2时许登上“海棠湾”轮,大约40多岁,和同伴们登船之后,一直在船尾跳板踟蹰。过了十多分钟,他纵身一跃,突然跳入大海。
这一幕惊呆了所有人。大家还没反应过来,只见现场指挥车辆的二副李业云甩出一个救生圈,飞身跳下船。水手长王贤臣紧随其后,两人奋力向落水男子游去。
那天夜里的海水又冷又咸,李业云有些睁不开眼睛,凭感觉游到男子身边,将他紧紧抓住。在王贤臣的帮助下,5分钟之后,李业云将男子救回码头。
“海棠湾”轮。记者贺立樊摄
带着男子重新回到“海棠湾”轮,看着落水的位置,李业云有些后怕。这处水深超过10米,两侧是码头凸堤和船身,在看不见的海面下方,它们组成一个葫芦形的封闭空间。一旦被暗流冲进这个封闭空间,很难再次浮出水面。
落水男子的表情有些迷茫,一直在问:“我为什么要跳海?”同伴告诉李业云,男子有些精神问题,大家一路小心照顾,登船时稍微放松,“差点出了事,真的谢谢你。”
“海棠湾”轮的二副李业云。记者贺立樊摄
李业云点了点头,没时间换衣服,他还得继续指挥车辆登船。这名男子只是他所要负责的众多旅客之一,“海棠湾”轮的57位班组成员,都有需要自己负责的旅客。
作为进出海南岛两种主要交通方式之一,数以万计的旅客通过海运来往海南与省外。年,琼州海峡日均客流达到7.2万人次,每分每秒,海峡都有人在途中。
有人探亲、有人务工,有人只是单纯的需要经过这条海峡。57位班组成员只希望能让所有旅客更舒适,让这趟旅途更安全。毕竟,茫茫大海,这艘船是所有人唯一的依靠。
6月20日,又一批旅客从海口新海港登上“海棠湾”轮。驶离港口不久,一位小伙子突然面色苍白,捂着肚子横躺在座椅上。
客运部主任吴海琴赶紧把他扶进第四层甲板的党员活动室,按摩舒缓之后,小伙子虚弱地吐出一句:“昨晚吃了海鲜,又吃水果。”吴海琴摇了摇头,看来是急性肠胃炎。
“海棠湾”轮客运部主任吴海琴。记者贺立樊摄
找来外用药进行外敷,吴海琴一直陪护,直到小伙子渐渐恢复。40分钟后,“海棠湾”轮靠抵徐闻新海港,看着小伙子能够正常行走,吴海琴才放心让他下船。
对于旅客而言,“海棠湾”轮只是旅途的一段;对于“海棠湾”轮来说,旅途则是每天的全部。57名班组成员的每一天,都是人在途中。
苦与乐
在卓志超55岁这一年,他得知轮机工不再属于特殊工种。“原本今年就能退休,现在看来,还得再干五年!”卓志超的嗓门很大,却还是压不住轮机室里的轰鸣声。
“海棠湾”轮的轮机长卓志超。记者贺立樊摄
轮机室的机器负责船只行进、锚缆机升降,以及船舱内众多设备的电力供给。跑船31年,卓志超时不时想起大学教授说过的话:“跑船不易,轮机很苦。”
不同于客舱里开着空调、安静又凉爽的环境,走进轮机室,超过40摄氏度的高温瞬间袭来,到处都是巨大的机器在轰鸣。止不住的汗水,成了轮机室的“标配”。
然而,身处恶劣的环境,苦了自己,却不能苦了别人,“管不好轮机,整艘船都得‘瘫痪’。”
年9月的一天,“海棠湾”轮正要离港,船锚却怎么也升不上来。3.8吨的船锚升到一半,锚缆机总是跳闸,折腾几次,离港时间就要到了。
升不起锚,离不了港,再这么下去,旅客只能换船,“这可是大事故!”客舱里,吴海琴忙着向旅客解释情况。在客舱地板的数米以下,卓志超和同事们在机器间穿梭。
船锚连着缆绳,缆绳连着锚缆机,锚缆机怎么了?“电力正常!”“零件正常!”“没有故障!”听着同事们的检修反馈,卓志超简直就要想破脑袋。
面对轮机室的机器,一是吵,二是热,三是危险。伏的电流在机器内部传递,一旦触电,就是灭顶之灾。可是,问题终究是要解决的。
一个部件突然从眼前闪过,“油门?”卓志超马上检查发电机油门,果然是油门挡位过低。他一把推到合适挡位,船锚顺利升起,正好赶上离港时间。
和琼州海峡间的其他渡轮一样,“海棠湾”轮的船员也采用轮调制。年,卓志超第一次登上“海棠湾”轮,担任轮机长,成为“海棠湾”轮的“老轨”。
“老轨”,是每一位轮机长共同的绰号。有的说法里,这个绰号来自中国早期铁路系统的老轨道师傅,他们也是最早从事轮船轮机工作的中国第一代轮机工。一代又一代“老轨”,见证了中国汽轮机工业的百年变迁。
看起来似乎没什么不同,甲板以下还是那么闷热与嘈杂。可是也有很大的不同,如今的渡轮轮机室,基本都配备了装有空调的值班室,“海棠湾”轮也不例外。
巡查机器的间隙,卓志超和值班机工黄海平能够进入值班室休息一会儿,享受空调带来的一阵凉爽。
“想当年,轮机工基本都是光着膀子。”20多年前,黄海平第一次走进轮机室,超过40摄氏度的闷热让衣服彻底湿透,“实在受不了,也学着老机工,光着膀子干活。”
从最初只能装载14辆车的“宝岛”轮,到如今.5米长、吨的“海棠湾”轮,卓志超与一代代琼州海峡渡轮做过“同事”,轮机室也变得更宽敞、更舒适。
“看着轮机工业在进步,也算是不负自己的青春!”说到这,卓志超笑了。五年之后,他还要再登“海棠湾”轮,看看那时的渡轮,又有哪些新变化。
“十字路口”
一个多月前的休渔日,“海棠湾”轮的船长李才原仿佛在海上“赛车”。
“海棠湾”轮的船长李才原。记者贺立樊摄
从捕鱼作业海域回港的渔船排成长队,横向穿越琼州海峡,与来往海峡南北岸的渡轮、商船组成了海上“十字路口”。李才原放眼望去,整片海面都是船。
“密密麻麻的船只就在眼前,每秒都在想,该怎么通过?”李才原只能“钻洞”,凭着驾驶技术和航海设备,从船与船之间的空隙钻过去。
眼前的上百艘渔船,在旅客眼中是归港的风景,在李才原眼中是数据,是航速、距离和尺寸。看久了,他也成了船上的一个设备,与“海棠湾轮”轮一起,24小时不停歇。
家就在秀英港附近,可是李才原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回过家。“可能两三个月,至少儿子备考的日子里,我一天都没能陪他。”李才原的儿子今年高考,还不知选什么专业。
儿子小的时候,李才原常常带他到船上玩耍。那时的儿子,对大海和轮船都是那么好奇,缠着李才原问东问西。
可是长大之后,儿子似乎对这些没什么兴趣了。每次通话,儿子总会问:“为什么又回不来?”李才原只能说,旅客要过海,爸爸必须开船。
李才原觉得,儿子也许不再喜欢大海和轮船,它们总让爸爸回不了家。
再过几天,高考志愿填报就将开始,看看航期表,李才原发现,他没办法陪着儿子选专业。他能驾驶“海棠湾”轮穿越海上“十字路口”,却无法陪着儿子走过人生的“十字路口”。
“海棠湾”轮的大副黄龙。记者贺立樊摄
选择一个喜欢的专业,却无法保证今后的人生都能充满快乐。34岁的“海棠湾”轮大副黄龙,大学时就读航海技术专业。他的很多老师都曾跑过远洋航运,上课时,老师们展示着世界各地的风景,其中一张迪拜帆船酒店的照片,被黄龙保存至今。
“去航海吧!去看世界。”带着憧憬走出校门,黄龙怎么也不会想到,他的航海生涯会被局限在琼州海峡18海里的航线上,日复一日,年复一年。
刚毕业时,跑远洋的同学经常在朋友圈分享四大洋的风景。黄龙心痒痒,整宿睡不着觉。放弃现在的工作?不太现实。按捺看世界的冲动?太不容易。
在事业的“十字路口”徘徊,黄龙很快迎来自己的第一次春运。旅客们拎着大包小包登上渡轮,快靠岸时,许多旅客涌上船头,向着码头挥手。
黄龙默默看着这群旅客,这里面一定有别人的孩子、某人的爱人。那些“别人”和“某人”,也一定就在码头边,等着见到自己心爱的人。
“十字路口”的通行方向,很自然地确定了。短短18海里的航线,也有看不完的风景,这群摆渡人,既是渡人,也是渡己。
海上人生
又一个台风在海上形成,“海棠湾”轮的班组成员们时刻