履痕
二十七、诸葛燕无奈调离
秋天收获的日子到了,农民又等来了期盼时光。
而我们期待的是秋收过后,可以帮我们新建属于自己的房子。
生产队的稻子收割已经接近尾声,各家各户自留地收获的稻子也都已晒干上囤。
今年,我们几个知青也种上了自留地,第一次收获了将近七百斤的稻谷,在那个粮食紧缺的年代,多少可以弥补一下粮食的不足。
生产队开始为我们建房着手准备起了材料。在稻田收割后还没有翻耕播种麦子前,耕牛拉着沉重的石磙,在一块较为平整的稻茬地里,接连不断地来回碾压,使得田里的泥土更加紧实。然后,把耕田用的犁铧,换上一个一尺左右长的锋利尖刀,让耕牛拉着,在碾压成死板的田块里,一行一行地划割成长四十厘米、宽二十五厘米、厚十厘米,一块一块长方形的土块,再用平铁锹将它一块一块地铲起来,架空晾干后就成了建房用的“土脚”,农村里的人家都是用这种“土脚”盖房造屋。我们的宅基地安排在生产队村庄东南边的一块农田边,屋后就是一条将近三米宽的土路,就是大家戏称之为的“金光大道”。
在农田里划好的宅基地上,垫上几十厘米高的土以后,新房就可以开工了。
在农村新建房屋可是件大事、喜事,生产队的能工巧匠都来了,说是开工要有个规矩,对此我们是一无所知。
成洪模毕竟在农村已经待了好几年,有所了解,开工动土、上梁竖柱等,都要鸣放鞭炮,师傅们都要吃开工酒、上梁酒,经济条件好的还要给他们分发香烟、红包等等。
十多天后,在一阵鞭炮声和领作木匠金大爷喜庆的祝福声中,迎来了建房过程中最热闹、最隆重的时刻——上梁竖柱。
这一天,我们一大早就从城里买了鱼、肉、烟、酒,准备招待前来帮忙的乡亲,这也是我们下乡以来,最铺张、最奢侈的一顿饭。
房屋上梁后,还有好多事情要做。柴笆做的屋面上还要用麦秸草盖上;土脚墙要用草末拌泥内外填缝、抹平;木匠还要制作门窗等等。
最难以解决的,就是缺少两个小窗户和两扇大门的木料,一直到了房屋快要完工了,却始终没有着落。后来还是黄宝前,在生产队猪圈旁边找来了几块棺材板,做了门、窗框,用我们自己睡觉的铺板,改成了两扇大门,窗户的格扇还在空着,只能以后有了木料再说。三间土墙的草房总算是建成了,堂屋的大门两边,用砖头砌了两个门垛子,四个墙角砌了四个砖柱,农村都把它叫作“砖门爪子四角硬”。在这里,已经算是高标准的“豪宅”了,社员们看了都羡慕不已。
新房建成后,经过清理、打扫就可以准备入住了。
大伙正在忙着整理房子,诸葛燕在这个时候,突然回家后就没了音讯,一连好几天都没有下来。我们几个都感到有些纳闷,想着等搬了家去给他一个惊喜,再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。
就在第二天的一早,我们正在忙着吃早饭,诸葛燕突然又回来了。“哎哟——诸葛燕回来啦!快吃早饭吧。”成洪模端着个粥碗一边吃早饭,一边招呼着,“好几天在家干吗呢?房子整理得差不多了,东西两个房间,一边两个人,正好面对面的搁两张床。你看怎么样?打算住哪边?”诸葛燕放下了肩膀上的帆布包,在两边的屋里转了转,面对刚刚建成的新房子,脸上却没有一点的表情。
看着他闷闷不乐的样子,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,弄得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。
“要不,我和你住在东边的一间,你看行不行?”我手里端着碗站了起来,问他。
“嘿嘿,忙了这么多的日子,这房子我是住不了咯。”诸葛燕满脸愁容地勉强笑了笑,他说着说着眼圈已经开始发红。
“发生什么事情了啊?”我感觉他一定是话里有话,连忙放下了碗,追问着,“今天怎么这么不开心,你说说,看看我们大家能不能帮得到你。”诸葛燕没有吱声,紧咬着不断抖动的嘴唇,低着头坐在凳子上。
“怎么啦,怎么啦!难道出了什么事?快说呀!”我有些急了,推了他两下不停地问。
“我们之间还有什么话不能说的吗!”杨光荣也放下了手里的碗,走到他的面前劝说着。
“有什么事情说出来,我们大家一起想想办法。这几天在家做什么了?”我还在追问着他。
几个人都围了过来,一直再三地询问着。
过了好久,诸葛燕终于开口了。
“我马上要离开大家,要、要走了。”说话间只见他,强忍着眼眶里噙着的泪水,停了好长的时间,他摇了摇头,“怎么也没有想到,我家这回要全家下放了,这几天没有下来就是在忙着这事。全家人已经商量好了,一起去金湖农村的老家,这样,不管以后情况怎么样,一家人就可以蹲在一块了,再过两三天,单位里派人送我们过去。今天,我来也算是来和大家告别的吧。”他说完,仰起了头看着新砌的房顶,吞咽了一下喉咙,努力抑制住眼睛里的泪水。
大家听他这么一说,一切都明白了,几个人都没有再说什么,沉默了好长的时间。
“你爸妈都有工作,都在国营单位,一个银行、一个煤球厂。也没有像人所说的‘在城里吃闲饭’呀,怎么就全家都给下放了呢!”我有些愤愤不平地说。
“现在这种形势还看不出来,不就是因为家庭出身的原因嘛。出身不好,想怎么整你都可以,那你又有什么办法呢!”诸葛燕说着,抹了抹眼眶,“过会儿,去找一下黄宝前办个手续,顺便再打个招呼,告别一下吧!”
“那我们陪着你一起去。”我急急忙忙地喝完了碗里的粥,把碗放在了桌子上,“这两天看看什么时候,我们几个人再聚一下,也算是为你送行吧!”
“这就不要客气了!都是老同学,尤其这一年多来大家在一起相处得不错,离开你们还真有些舍不得。”诸葛燕有些动情地说。
“不行,不管怎么说,大家总得要在一起表示一下吧。干脆还是去震丰圆,再吃一次锅贴、馄饨面,也算是祝福大家在今后的日子里,我们的心是贴在一起、什么事情都顺顺利利的。”我接过他的话,提议说。
“好!这个主意好。”杨光荣连忙表示了赞同。
“就这么定了!过两天我们上城去叫你。”成洪模也接着说。
我们陪着诸葛燕一起去了生产队、大队,办完了迁移手续,又帮助整理好了行李、物品。因为他还要急着回家做些准备,中饭都没有吃就先回城了。
两天后的下午,我们三个人提前回家,准备约上诸葛燕一起去震丰园聚一下,算是为他饯行。
当我们来到他家时已经人去屋空,听邻居们说,他家的人上午就走了,是单位派人来帮助搬的家,乘船去了金湖。
得知这个情况,我们站在他家的门外,互相看着愣了半天,留在大家心中的是深深的遗憾。
诸葛燕调离了以后,我们住进了新砌的房子。后来又挨着西房的旁边,用柳树、土脚块搭了一个简易的披子,算是有了个烧饭的地方。住在四周土墙潮湿、冰冷的屋子里,还是很高兴,一年多来总算有了我们自己的家,在这里也有了一个安身之处。
没有过了多长时间,上面又安排了两个知青过来,这样韩庄生产队的知青,一共就有了五个人。
新来的知青高骏如,家中是祖传的木匠手艺,在他上学的时候就跟着家里学起了木工,待到下乡时已经有了一把好手艺。他为人和善脾气也好,因此很快就跟大家融洽在了一起。
另外一个是小姚,虽然个子不高,但是看上去比较成熟圆滑,说起话来带有很浓烈的“小市民”习气。在城里没有正当固定的职业,整天跟着家人在车站、码头做些小生意、小买卖,虽然户口已经迁到了生产队,却从未在生产队里劳动。按他自己说,在这里劳动一天,还不如在车站、码头等上一班车、一趟船,卖上几个茶叶蛋、咸鸭蛋,赚的钱比这里劳动一天还要多呢。动员我下乡那是被逼的没有办法,把我的户口不管迁到哪里,总要给我个粮油计划吧!我是肯定不会在乡下劳动的,看谁能把我怎么样?因此,生产队里拿他也没了办法,就权当没有他这个知青。
进入十一月份,宣传队结束了全大队各生产队的巡回演出,在参加完公社组织的样板戏会演后也宣告解散。我和成洪模又回到了生产队,恢复了正常的劳动。
天气开始慢慢地转凉,收获的秋季结束了,农村还是有做不完的农活。不过,今年应该上缴的征购粮,还要去粮站出售,这事生产队还是在等着我们回来。
深秋初冬的早晨,浅蓝明净的天空中飘着朵朵白云,像浩瀚的大海上泛起的洁白浪花,暖融融的阳光挥洒在广阔的田野上,让人感到舒适、温暖。
我们拉着装满稻谷的两辆板车出发了,不过现在的四个人中,高骏如替代了诸葛燕。
快到中午时分,我们已经到达了粮站,卸下了一包包装满稻谷的麻袋,过完了磅,看着高高的稻囤有些发怵了。原来,夏天卖麦子都是抬着麻袋倒进仓库,今天要扛着一二百斤的麻包,踩着两节十几米长的跳板,将稻谷倒上比屋顶还要高的稻垛,这得需要多大的力气啊?
过磅的王会计看出了我们心思,帮我们找来了几个竹箩,让我们先倒进竹箩再扛上去,一麻袋的稻谷有一百多斤,这一箩的稻子也有大几十斤,扛得动吗?“来呀!先倒上一箩,让我来试试。”大家都在犹豫的时候,成洪模解开了麻袋对我们说。
“你能扛得动吗?”高骏如站在旁边手提着袋口问他。
“来吧!你们帮我给打一下肩。”成洪模手抓起了竹箩的边缘,弯下了腰。“哎——嘿——哟!”几个人打起了号子,一起抓起竹箩使劲地抬起,轻轻地放在了他的肩膀上。
成洪模扛起满满的一箩稻谷,迈开了脚步,小心翼翼地踩在上下晃动的跳板,一步一步地向垛顶走去。我们看着都在为他捏着一把汗,待他把稻谷倒在了囤子上,拎着空箩下来的时候,悬着的心才总算放了下来。
“怎么样?能行吗?”我迎了上去问他。
“还好吧!来,继续上。”成洪模说着,满头的汗珠直往下淌。
他一连扛了好几趟,我们也都有些不好意思了,自己也想试一试。
“这一箩,我来试一试!”我双手抓住已经倒满了稻谷的竹箩,对他说。
“你也想试一下?不过千万要注意,一要注意脚下、走稳,二要直起腰杆、挺住。”成洪模一边抹着汗,一边给我比画着说。
几个人一起抬起了装满稻谷的竹箩,帮我轻轻地放在了肩膀上,我扛着竹箩,吃力地挪动着脚步,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在跳板上。
在大家的注视下艰难地走到了囤顶,慌忙地倒下稻谷,深深地吸了一口气,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流了下来。
“你还真行!没想到你也能扛上去,不简单,不简单。”高骏如拍了拍我的肩膀,敬佩地对我说。
“嘿嘿,这也是一年多来锻炼的结果吧!看来什么事情,只要直起腰杆挺一下,也就过去了。”我用衣角抹了抹头上的汗水,笑了笑对他说。
接着,杨光荣也试了试,就这样几个人轮换着,一箩一箩地把将近两千斤的稻谷,全部扛到了稻囤上,王会计看了也不停地赞叹说:“不简单,真是不简单!”秋季的卖粮,我们只用了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就完成了。
高骏如因为实在是觉得吃不消,跟着去了几趟以后,就一直没有到生产队里来。
(待续)
作者简介
陈允龙,江苏省扬州市宝应县人,年8月出生。江苏宝应中学(老三届)年初中毕业;年10月下乡插队;年3月随着知青大批返城。回城后,进入县属物资流通行业,先后在县煤球厂、县燃料公司、县金属材料公司、县物资再生利用总公司等国有企业工作。曾经做过生产工人、维修工、司磅员、采购员、调运员、后勤总管;担任过企业的副科长、科长、副厂长、副经理、经理、党支部书记。年企业改制,工龄买断、下岗自谋职业。收过废品、打过煤球、拉过板车、卖过水泥沙石等等,直至年8月退休。鼓励原创欢迎投稿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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